巫晨,.12出生于江苏姜堰,年毕业于苏州大学物理系,现任仪征市政府办公室四级调研员。
所著《阮元与仪征》,38万字,同济大学阮仪三作序,年广陵书社出版;《阮元仪征事》,27万字,仪征市委书记张震宇、著名阮元研究专家王章涛分别作序,年广陵书社出版。
年曾以阮元家乡学人的身份,出席在韩国举行的“阮元与金正喜”国际学术交流会。
参与拍摄《中国影像方志·仪征篇》,年3月5日在中央电视台第十套节目播出;参与拍摄《山高水长(阮元与金正喜)》,年11月26日在扬州电视台第二套节目播出;年9月26日在扬州博物馆“扬博大讲堂”主讲“风物淮南第一州”。
现为中国商业史学会盐业史专业委员会会员、扬州大学苏中发展研究院特约研究员、扬州社科联阮元文化研究所会员。
米芾(-),字元章,襄阳人,晚年定居镇江。他是北宋书画大家,与苏轼、黄庭坚、蔡京(一说蔡襄)合称“苏黄米蔡宋四家”。他的作品,如今在北京故宫、台北故宫和日本的博物馆都有收藏。年12月7日,国家文物局以万元(人民币)的价格,通过定向拍卖方式,从日本购回米芾的书法作品《研山铭》;年3月17日,米芾的画作《深山夜雨》在纽约拍卖会上亮相,起拍价万美元,约合2亿元人民币。
米芾曾经在真州工作过一年半,时间是元符三年()到崇宁元年(),因丁忧去职。当时米芾已经50岁。米芾在真州任职的衙门是“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司”,简称发运司,职务是“管勾文字”,是个小官。
发运司是管理漕盐纲运的衙门,主要领导的官名是“发运使”,一般以郎官担任,从五品以上,有刺举、对移、奏辟州县官员之权。发运司的主要职责,是畅通漕运,确保京师粮食和物资供应。
北宋是中国历史上经济非常繁荣的朝代,首都东京汴梁的人口超过一百万,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是最形象的历史见证。由于唐朝灭亡后五代之一的后晋皇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大辽,北宋建国定都汴京后,北方无险可守,只能在京师驻防大量军队,《水浒传》说豹子头林冲是“东京八十万禁军”的教头,庞大的禁军数量基本属实。这么多的人口要吃粮、穿衣,高度依赖富庶的东南六路(宋代的路相当于今天的省)。北宋最高的年漕运量是八百万石,不仅远超他前世的隋唐,也是他后世元、明、清无法逾越的高峰。由于漕运对北宋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生死攸关,而真州地处运河入江的枢纽位置,所以,在真州设置了发运司。米芾就在发运司上班。
发运司衙门很大,职能很重要,但米芾的职位却比较清闲,使得他有时间吟诗作赋,游玩题字,也就在真州留下了他的印记,这里讲一下米芾为真州的壮观亭和鉴远亭题字、写诗、作赋。
仪征人都很熟悉一句介绍自己城市的话:“风物淮南第一州”。这是宋代刘宰写的《送邵监酒》诗其中的一句,这首诗的全文是:
仪真来往几经秋,
风物淮南第一州。
山势北来开壮观,
大江东下峙危楼。
沙头缥缈千家市,
舻尾连翩万斛舟。
此去烦君问耆旧,
几人犹得守林丘。
这首诗的大意是:我从前在仪真上班,来来去去好几年,真州是个好地方啊,整个淮南路数第一!真州城的北面是北山蜀岗城子山,在蜿蜒的山岗制高点,建有壮观亭;而在真州城南,滚滚东逝的长江之滨,矗立着巍峨的俯江楼(鉴远亭)。真州城内水流环绕,户户临水,家家枕河,市井繁华;真扬运河和运口江面上,漕运船舶首尾相接,一片繁忙。邵监酒啊,您这次去仪真,请您帮我向老友们打听打听,从前的那些景致还在不在啊?
北宋的真州,是全国最大的内河港口,南方的漕粮运往京城,两淮的食盐运往长江中游,都必须在真州中转。发运司、真州府、扬子县、六合县的官员僚属、监管军士、盐商运商、船工水手、装运劳工,数以万计,往来于此的官员、文人、商旅络绎不绝,造就了真州的空前繁荣。所以在这首诗中刘宰称真州是“风物淮南第一州”,绝不是过誉之辞,而是真实的写照,这一名句,是千年来仪征的闪亮名片。
笔者一直在呼吁:扬州人因唐朝诗人徐凝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奈是扬州”而将一座城门命名为徐凝门,我们仪征能否将一条路命名为“刘宰路”或“平国路”呢?
刘宰(-),字平国,金坛人,绍熙元年()进士,官至太常丞。后辞官隐居三十年,捐资助赈做好事,隐居期间博览群书,著有《漫塘文集》三十六卷,死后乡亲们罢市相送,连绵五十里,就像哭祭自己去世的亲人一样。朝廷表彰,赐谥“文清”。
刘宰于庆元初年()任真州司法参军(州官的一种,比知县略高)。
这首诗中“山势北来开壮观,大江东下峙危楼”,说的是当时仪征的两个景点:壮观亭和俯江楼(鉴远亭)。
古代人来往仪征,有陆路和水路两个通道,壮观亭和鉴远亭,就建在这两条路进入仪征的必经点,壮观亭在北山之巅,鉴远亭在大江之畔,都是送往迎来的好去处。
先说一下壮观亭。
壮观亭位于北山之巅,位置估计在今汽车站、立交桥一带。
仪征北山上古迹众多,真州八景之一的“北山红叶”,说的就是北山秋季的景致。北山上有东巡台、壮观亭、扃岫亭、澄澜阁、快哉亭、八蜡庙、刘猛将军庙、北山寺(崇因永庆寺)、盘山庵、少宰吴敏墓、北山丞相泉、石塔寺、普同塔院、北山桥、北山义冢、邑厉坛等。这些景点,有的是米芾来真州之前就有的,有的是后来才有的。壮观亭因地处制高点,是游人必到之处。
壮观亭不是米芾建的,但是上面有米芾的题匾。由于战争等因素,壮观亭屡毁屡建,后人不仅重挂米芾题匾,还将米芾为壮观亭写的诗刻成石碑,置于亭中。
米芾不仅为北山壮观亭题过字,还写过诗、作过赋。
《道光重修仪征县志》上收录了米芾在真州工作期间创作的《壮观赋》,开头说到:米元章登北山之宇,徘徊四顾,慨然叹曰:壮哉!江山之观也。(全文见县志)
县志上还收录了米芾的三首壮观亭诗。
笔者从米芾的《宝晋英光集》中,还找到另外三首关于壮观亭的诗,其中有一首《壮观后诗》。笔者还辗转找到了米芾的字迹,在此展示一下:
(同二公游壮观,上呈府公工部)
壮观不到俄四期,
叮咛老思模雄奇。
群山势活各奔走,
大川气敛合众离。
苍嵚留雪玊刻巧,
碧落静滑红轮驰。
寒潮不生九泽冻,
行胶与子约再来。
再说一下鉴远楼。
刘宰诗中的“大江东下峙危楼”指的是俯江楼(鉴远亭),位于真州城南江边,楼在亭北。这里是运河入江口,漕盐纲运的大小船只都从这里进出,说“舻尾连翩万斛舟”绝不是夸张。“危楼”不是说该楼要倒塌、危险,而是描写俯江楼(鉴远亭)临江而峙的险峻地势,与唐代李白的《夜宿山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一个意思。
与壮观亭一样,鉴远亭也是米芾书匾的。由于江潮涨落无常和战争因素,鉴远亭也是屡毁屡建,每一次重建,米芾题写的“鉴远楼”牌匾,都是必挂的。
壮观亭和鉴远亭,都是宋代仪征的标志性建筑,宋代对于仪征(真州)有特殊的意义,那是仪征历史上最为辉煌的巅峰时刻。咱们重温这段历史,为的是传承文化,增强自信,提升仪征人民的自豪感。
除了为壮观亭和鉴远亭题匾写诗,米芾还有与苏轼在真州的交往故事:
建中靖国元年()夏天,苏轼在真州时病了,住在了东园,有一天刚刚睡起,只见米元章冒着酷热赶到东园,给他送来了麦门冬(一种中药),苏轼很是感动,为此赋诗一首:
《睡起闻米元章冒热到东园送麦门冬饮子》
一枕清风值万钱,
无人肯买北窗眠。
开心暖胃门冬饮,
知是东坡手自煎。
这首诗在南宋嘉定初年被运判林拱辰刻在了复建的东园“共乐堂”的北窗。
米芾与苏轼在真州还有其他的交往记载:
米芾看到苏轼题在扇面的秦观的词《踏莎行·郴州旅舍》及苏轼的跋语,顿生无限感慨!遂当着苏轼的面,书写下了这首词和跋语,让苏轼观看。苏轼看后不住点头称善,感叹道:这样做,我们对得起少游了!此帖后来传至郴州,郴州人为了纪念秦观,将米芾书写的秦观的词,苏轼的跋语,刻在一块石碑上。
这期间,苏轼与米芾多有书信往还,或探讨书文艺术,或通报病情,或致思念之意。
《与米元章》(二十一):“两日来,疾有增无减。虽迁闸外,风气稍清,但虚乏不能食,口殆不能言也。儿子于何处得《宝月观赋》,琅然诵之,老夫卧听之未半,跃然而起。恨二十年相从,知元章不尽,若此赋,当过古人,不论今世也。天下岂常如我辈愦愦耶!公不久当自有大名,不劳我辈说也。愿欲与公谈,则实能,想当更后数日耶?”此信表达了苏轼对米芾《宝月观赋》的极力赞美之情。
《与米元章》(二十五):“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尝关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何时见之,以洗我积年瘴毒耶?今真见之矣,余无足言者。”眷念之情溢于言表。
米芾还邀请东坡到海岳庵,同游西山。逭暑西山书院南窗松竹下,话罗浮见赤猿之事。
苏东坡将离开真州,带病来别。对米芾说:“待不来,窃恐真州人俱道放着天下第一等人米元章,不别而去也。”七月二十八日,苏东坡病逝于常州。八月中秋,米芾得苏东坡去世的噩耗,作《苏东坡挽诗》五首。序中有云:“辛巳中秋,闻东坡老向以七月二十八毕此世。”。
县志上还记载了米芾在真州的一段趣事。
说有一次太保蔡攸(蔡京儿子)来真州视察工作,米芾到他船上相见,蔡攸将自己所藏的王右军《王略帖》(即《破羌帖》,又称《桓公破羌帖》)给米芾看,米芾一看,眼睛放光,立即要据为己有,提出拿自己的藏画交换,蔡攸不肯,米芾耍赖说:你如果不同意,我今天不想活了,就在你面前投江,死了算了!接着他就大呼小叫:我不活啦!我投江啦!还挣扎着跑到船舷,做投江状,蔡攸无奈,只好将王右军《王略帖》给他了。这事情在文人们中间广为传播,朝廷上也引为笑谈。
米芾酷爱书法,嗜之如命。“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半刻废书也”。传说米芾小时候在家乡的一所私塾里学习写字,总觉得没有进步,有一天,秀才罗逊路过米芾的家乡,米芾听说罗逊写得一手好字,便前去求教。罗逊先看了看米芾写的字,然后说:“你若要跟我学写字,得买我的纸,五两纹银一张!”米芾学字心切,回去借了五两银子,秀才拿给米芾一张宣纸说:“回去好好琢磨,三天后拿给我看。”米芾回家舍不得用这高价纸,于是他把纸放在一边,回到桌旁翻开字帖,用没蘸墨汁的笔在桌子上画来画去。一连三天,他都是这样反复琢磨,却连一笔也未曾写在纸上。三天后罗逊问他:“你怎么一个字也没写呀?”米芾说:“我怕写不好白废了纸。”罗逊见状笑着说:“好了,你已经琢磨了三天,现在总该写个字给我看看吧!”米芾提笔写了一个“永”字,罗逊一看,很好!于是问道:“为什么你这三天进步很快呢?”米芾回答道:“还不是因为纸贵,我舍不得乱写。不瞒您说,这三天我就反复琢磨字帖,把字的笔画和间架结构都琢磨透了。”罗逊高兴地说:“这就对了,学字不单要动笔,还要动心;不但要观其形,还要悟其神,只有心领神会,才能写好。”米芾说:“多谢先生指教!”罗逊接着说:“现在你已经领会了写字的窍门,我可以走了。”说完,他提起笔在米芾写的“永”字后面添了七个大字:“(永)志不忘,纹银五两”,随后又从怀里取出五两银子,还给了米芾。米芾为人处世有些怪异,人称“米颠”。这与他的出身和经历有关系。
米芾不是科举正途出身,他的母亲阎氏,是宋英宗赵曙的皇后高氏的仆人,有的资料说她是高皇后孩子的乳娘或接生婆。笔者查了一下,高皇后有四个儿子,长子赵顼(xū)就是后来的宋神宗,出生于庆历八年(),比米芾大三岁,估计米芾的母亲是帮着第二个儿子、吴荣王赵颢(未查到出生年)哺乳的。治平六年()神宗继位,高皇后因不忘米芾母亲阎氏的乳褓旧情,请神宗恩赐米芾为秘书省校字郎,这是米芾步入仕途的第一步。
由于没有科举正途的背景,米芾的仕途很不顺利,五十岁之前,仅短暂做过两年雍丘(杞人忧天)县令,其余都是没有实权的虚官。从真州丁忧去职结束后,提拔为书学博士,任无为军知军,又因拜石事件被参,两年后任书画学博士、礼部员外郎、淮阳军知军,不久就去世了,享年56岁。但他与皇家的特殊关系,又使他能够不按常理出牌而安然无恙。
除了县志上记载的米芾与蔡攸强索王右军《王略帖》故事外,还有几则故事也能佐证米芾的性格:
蔡京是当朝宰相,家里收藏了很多古玩字画,米芾去观摩,看中了一件,卷起来揣怀里就跑,蔡京不乐意,边追边让人把院子门关起来,米芾一边绕着屋子跑一边狂叫,“唯绕屋狂叫而已”,志在必得。
宋徽宗是一位造诣很深的书法家,创造的“瘦金体”有很高声誉。有一次他和蔡京谈书法,让米芾写屏风,米芾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宋徽宗看后大加赞赏,连连夸赞。若是一般臣子,这时候应该行礼谢恩。但是米芾却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见着宋徽宗高兴,乘机说道:“刚才我写字用了陛下的砚台,这块砚台经过我的使用已经沾染了俗气,没有资格再供奉御用了,它的宠幸到此为止了。”宋徽宗大笑,就势把砚台赐给了米芾。米芾高兴得手舞足蹈,抱着砚台就往外跑,剩下的那些墨汁沾渍了他的袍袖,然而他浑然不觉,满脸喜色。徽宗对蔡京说:“癫名不虚传也”。
米芾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书画家,他在真州工作过两年,留下了不少作品,甚至还有墨迹流传至今,这是仪征人民的荣幸,是值得我们世代传诵的佳话。触摸母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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